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圣诞节,施瓦伯格照例独自度过。与前一年有所区别的是,他坐在新家温暖的壁炉前,惬意地品尝热红酒。只要花钱,什么都买得到。电视机里播放着圣诞歌曲,他把商会和公司的贺卡撕碎了扔进壁炉,望着火苗舔舐这些垃圾。昆尼西怎么度过圣诞节呢?不用想,他绝对和费恩斯在一起,忙忙碌碌地准备圣诞大餐——烤一只肥得流油的火鸡,用姜饼搭建小房子。费恩斯那种爱热闹的白痴,会弄棵巨大的圣诞树,踩着梯子往上面挂彩球和亮闪闪的纸袋。他们互送礼物,拍纪念照片,冲洗出来放进相框,摆在壁炉上方。施瓦伯格看了眼空荡荡的壁炉,他也该弄点东西装饰这个房子。

1950

伊万诺夫在装饰屋子。一些拙劣的、制作粗糙的小东西摆在书架上——其实上面压根就没几本书,称之为“置物架”更合适。一个俄罗斯套娃,红色的,第二天,红色的套娃身边多了一个绿色的套娃。两个套娃满脸假笑,仿佛在嘲笑阿廖沙红肿的脚。“怎么样?”伊万诺夫兴冲冲地打开套娃展示,“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……七个!厉害吧!大的肚子里藏了六个小的!”

一百个套娃也请不来红头发的美丽女护士,有这功夫不如刮刮胡子。阿廖沙吃力地把水壶墩到铁炉上,“厉害极了,伊万内奇。”

“这屋子太空旷了。”伊万内奇粗声粗气,“因为你是个懒虫,阿廖沙,你没有认真打扫……你看,书架上净是灰。”

“对不起,伊万内奇。”

阿廖沙的手也生了冻疮。春天尚未到来,他心烦意乱。1950年,距离他被俘已过去五年。他三十岁了,落在这个荒凉的极寒之地,做了俄国人的奴隶。五年来他就收到过一封信,准确地说,伊万诺夫告诉他,来过一封信。“不是你家里人写的。”伟大的奴隶主洋洋得意,“我就烧了,正好缺个火引子。”

阿廖沙又震惊,又痛苦。他恨伊万诺夫,却又不能表现出来。他用尽办法,甚至屈辱地主动求欢,但那混蛋享受着他的“服务”,却不肯吐露一个字,“我他妈又不认识德国字……说不定是问你催债的呢!你好好想想,你是不是抢过谁的钱没还?”后来又嘟嘟囔囔,“是个S开头的名字,姓嘛,我想想……H?是念H吧?我不知道!别问我!我才不要学纳粹的语言!”

“家里还缺点东西装饰。我奶奶可喜欢编织花边啦,你这个假娘们没她老人家手艺精湛。”伊万诺夫在房间里走来走去,“哎呀,哎呀,让我想想——对了!要养条狗来着!这倒是不用了,”他回过头,紧紧盯着阿廖沙,“你就是我的狗,我这就搞条铁链子栓到你脖子上。”

第17章 信

伊万诺夫要不要弄条铁链子,这不是阿廖沙关心的。在这里,他活得本来就不如狗。他只想弄明白谁给他写了封信。就算是催债的也好!他太久没有阅读过德语了……他心烦意乱,打碎了那只绿色的套娃。伊万诺夫骂骂咧咧地打了他一巴掌,“他娘的!小心点儿!”

阿廖沙失去了食欲。土豆,一成不变的土豆。他疯狂地想吃点儿别的。连着好几天,连那点儿残羹剩饭他也吃不下了。一个夜晚,他缩在床角疯狂地啃咬手指,S开头的名字,是谁呢,是谁呢?他得好好想想,想想——

伊万诺夫洗了脸、手和脚。他把剩水泼到外面,哗啦一声。他站在床前,影子黑黢黢的像座大山。“喂,”伊万诺夫抓住阿廖沙的脚腕,把他拖过来,“你干嘛呢!”

“滚开。”阿廖沙瞪着眼睛,“他妈的,我想干嘛就干嘛!”

他真是烦死了。三十岁,他以前没考虑过活到三十岁。假如战争仍在进行而他没有阵亡,那三十岁的他说不定都升到了将军。该死的俄国人,他愤恨地盯着伊万诺夫,那封信,五年了,他就收到这么一封信……结果被这混蛋烧掉了!阿廖沙越想越生气,他看到伊万诺夫抬起了胳膊,便无谓地昂起头,“你杀我啊!把我吊起来挂矿坑里,明年就有肉吃了!”

伊万诺夫举着手,面露迷惑,似乎陷入了茫然。是啊,一向温驯、听话、服帖的纳粹分子突然变了张面孔,他的“感化教育”宣告彻底失败。“杀了我!”阿廖沙爬起来,手指因为神经质地啃咬而鲜血淋漓,“我不想活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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