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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,渐渐变小的雨又大了起来。黎明时分,寒冷异常,蒋东林看天有些亮了,面无表qíng就开车门出去。
寺庙的废墟上又有僧侣开始挖掘,他们叽里咕噜说着什么,蒋东林才弄清他们挖掘的下面确定压了人,昨天还有哭声,今天却没了,是生是死,已经不好说。
蒋东林早已透支的身体仿佛一下注入了无尽的能量,借过僧侣的工具就挖了起来,一锹一锹,一镐一镐,gān了衣服又淋透了,呼吸间也能哈出茫茫的白雾,眼镜早被他丢在一旁,他不再像昨日那样流泪,面无表qíng,眼睛里却满是坚定。
哐哐轰轰咙天际发出震耳yù聋的炸雷,紧接着就是几声低沉的闷雷。僧侣放下工具,都匍匐在地上朝着一个方向膜拜下去。这年的第一声chūn雷,竟然来得这么早,这天地间茫茫的大雨,是不是老天爷也伤了心?
东林杨沫看着不远处那个趴在地上扒拉着废墟的男人,不自禁就喊出了声。无奈雨声太大,再加上附近挖掘的嘈杂声渐响,杨沫本就不大的喊声很快被淹没在嘈杂中,男人没有扭头。
蒋东林!蒋东林!蒋东林!杨沫再也忍不住,眼泪如溃了的堤一般奔涌出来,多日来的恐惧、压抑、战栗、冰冷与思念,都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化为心底汹涌而出的呐喊,再也止不住、压不灭、抹不去。杨沫扔掉手里的小铁锨就朝着蒋东林跑去,不顾雨水湿滑,不顾水汽蒙眼,不顾心底过往的磕磕绊绊与沟沟坎坎,全部都忘了,全部都不重要了。在看过了生死绝离之后,只在看到他的那一瞬,眼泪成诗、思念决堤;恨散去,爱涌现,不分离。
蒋东林抬起早已被雨水和汗水蒙蔽了双眼的脸,没有眼镜,眼前更是水汽迷蒙,模糊一片。他以为那是一场幻像,他以为一切都只是一场梦,直到杨沫走到他跟前,轻轻抚上他的脸,开口说:蒋东林,你来了,我爱你。蒋东林闭了闭眼睛,又睁开,轻轻抱过她,问到:你去哪了?这么长时间也不回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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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8、第 48 章
高原的天说变就变,雨,渐无声息地变小了,太阳照耀了出来,金色的碎瓦在阳光下闪烁出久违的炫目,震碎之上,迷蒙间仿若铺满了点点若若的金。
杨沫松开死命紧搂着蒋东林的手,抚上他略微苍白的脸,哭着说:你怎么来了?呜呜你知道多危险么?一直在余震没有一座房子留了下来你怎么就来了?
蒋东林看着她,泪水和雨水早已铺满了她的脸,一双水翦的眼睛,因为清瘦更显得灵烁,刺刺扎扎的小和尚头早就长长了,齐耳的发丝缠缠绕绕地贴住脸颊,脖子上有些微微创伤的痕迹。蒋东林不自觉抬手去摸那几道细微的红肿的伤口,却感到喉头gān涩,说不出话来。
呜呜呜呜我真的好害怕,我怕得要死,我以为我要死了那天一下子就黑了,全都黑了,天塌了,身边的人突然就被埋进去了,我拉不住他们,我呜呜呜呜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,再也见不到爸妈,再也见不到外面的世界了,我想死你了,你去哪了?你怎么才来?你知不知道我一路走,都想你,想你想得要疯了。呜啊到处都有死人,他们就躺在那我好害怕你怎么才来呜呜。
多天来的恐惧和压抑,此时全部化为宣泄的泪水,杨沫有些口不择言,抚住蒋东林脸的手一把拉过他的衣襟,一边摇着他,脸已不自觉埋了进去,哭得昏天黑地,仿佛要把心里所有的苦,所有的痛,所有的怕都哭喊出来。自己就在蒋东林的怀里,她再不愿松手,再不愿错过,再不愿一个人独自上路。
沫沫,你活着就好你还在就好。蒋东林仿佛失去了说话的能力,支支吾吾、喃喃燕燕、反反复复间全是这句话,他死死抱住怀里的杨沫,任凭她怎么把泪水、苦水倾倒,再不愿放手。这种生离死别后的失而复得,让他有好一阵的眩晕,大悲之后的大喜,让他到现在还有些怔忡愣神,他只怕怀里的那个人不是真的,随时再会消失,只是紧紧抱着她,冰冷的嘴唇胡乱吻着杨沫湿漉漉的发顶。
太阳的暖意照到了身上,杨沫爸妈早已一步三踉跄着奔了过来,抱过女儿就是一阵哭天抢地,蒋东林看着眼前和父母抱作一团痛哭的人儿,感觉七魂找回了三魄,却再也遏制自己不住多日来的悲怆和恐惧,眼眶发酸,鼻头发涩起来。
杨沫爸爸放开抱作一团的妻女,转身过来,老泪纵横间就抱住了蒋东林的肩头,东林,谢谢你,沫沫回来了,我们的女儿回来了。
杨沫和杨沫妈妈转身过来,也抱住这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。阳光开始毒辣起来,一家人还是哭,在震碎之上,为生离死别之后的重逢,为千帆过尽之后的释然。
杨沫父母看着始终抱在一起的两个人,默契地退出了帐篷。蒋东林接过热茶,喝了几口,苍白的脸孔慢慢缓和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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